不說海參，先說和尚。日本電影《怪談》（1964）裏面的瞎眼和尚遭鬼迷惑，夜裏前往墳地給亡國的冤魂彈箏唱歌，弄得自己烏雲滿臉而懵然不覺。幸廟中方丈及早發覺，命和尚赤膊跪下，在他身上臉孔寫滿了符咒，連鼻子嘴脣都沒有放過。符咒寫了，便命和尚依舊坐在廟外等候。入黑之後鬼使者復來找和尚，預備領他前往墳地繼續唱亡國悲歌。但鬼使者左看右望，不見和尚，高呼亦無回應。正在疑惑之間，忽然看見半空浮現一雙耳朵。原來方丈替和尚在全身畫滿了隱身符，獨獨是漏掉了耳朵，真可謂百密一疏。鬼使者無奈，出盡了力把那雙耳朵拔下來回去覆命。可憐那和尚痛得死去活來，卻不敢叫出聲音，鮮血流瀉滿地。翌日方丈看見一切，只淡然一笑怪自己粗心大意，但和尚的命畢竟得以保存。

都說這個聖誕節不再吃火雞了，改改口味，吃中菜。我擬了一張菜單如下：淮山雞湯、薑葱明蝦、燉獅子頭、紅燒龍躉、清炒豆苗、火腿海參，再加一道甜品八寶飯。菜並不難做，主要是材料好。唯一比較困難的是那一道海參，因為根本沒有做過，沒有經驗。先去採購海參，就是墨西哥海參，1,000元一磅，剛好十條。遠看烏卒卒乾巴巴的，互相敲碰之際，鏗然有聲，彷彿是一條條的墨膠，只是不帶任何氣味。我把這海參拿回家仔細端詳，又翻看資料，終於在聖誕的一星期前便着手。把海參放在純清水中泡浸。有人用礦泉水，那太誇張。我只用沙餾水，並在泡海參的膠盆上加蓋，放在通風陰涼之處，目的是保持水的清潔，不能有任何雜質，尤其不可沾上了油。每二十四小時換水一次。如是者一連泡浸了三天，海參果然發了有三四倍之多，看上去活像肥大的黑毛蟲。

把海參的腹部翻向上，你會看見沿腹有一條長長的凹痕。用尖刀沿着凹痕一割，把腹腔拉開，便看到白色筋狀之物。把腸筋連沙嘴全部拉出來，放在一旁。把腹腔之物掏空之後，仔細把腹中的幼沙清洗得乾乾淨淨。有一說海參的腸筋亦營養豐富，便又耐着性子把腸筋一端的沙嘴拔掉，復把腸筋漂洗得潔白如新，用碗盛着，留為後用。可以用來作為湯料。

海參的腹腔清潔妥當之後，開始要加火煮了，這還是發的過程。把海參放在冷水中煮，水煮開了之後不要揭蓋，燜它四五小時，待冷卻之後再換冷清水，送入冰箱，次日依法再煮一次，再送入冰箱。這樣已經是第五天。拿出來一看，已經發大了有十倍之多，望上去晶瑩而又富有彈性。現在可以用來做菜了。

其實很簡單，兩塊意大利de parma火腿去皮，日本花菇浸軟去蒂，薑片葱段，連發好的海參一起放入沙鍋，加清水煮之。待湯水煮滾之後，轉為細火燉九十分鐘便成。費了好大的一番工夫做成了這一道海參菜，吃的時候也沒有誰說特別欣賞。我好像演唱家用心唱出首本名曲，只換得零落掌聲，未免有寂寥之感，但也沒有什麼。事情做了就在過程中得到樂趣，其他一切並非主題。

只是問如如，她說那海參的質感不錯，我自己也覺得入口軟糯適中，略帶彈牙的韌力。但如如說海參有沙。我這才猛然醒悟，我應該在把海參用冷水泡浸三天之後把海參上面的沙洗刷乾淨。煮過的海參轉為柔軟，上面的沙便很難去得掉了。這一次真可以說是為山九仞，功虧一簣。我想下一回可以試試做豬雜燴海參。